第七十章、万寿节惊变(一)(1/1)

冬至前一晚刮了一夜的北风,呜呜咽咽的风声卷着漫天的大雪纷扬而下。

养心殿里终日里飘着乐声,时而激烈热情,时而低沉哀婉,只是乐曲换来换去也都是那两首,听的御前的人耳朵都起茧子了。

可皇上喜欢,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只有受着的份了。

自打苏珏走后,秦朔除了处理政事,大多的时候都把自己关在养心殿里,让乐师来回的奏苏珏走之前为他弹的两首曲子。

可是这些乐师怎么弹,都弹不出苏珏那日谈的那般悦耳动听。

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皇上爱好音乐,特特寻了好些技艺精湛的人敬献到了皇上跟前,可是这些人,虽说技艺娴熟,可这曲子里怎么也听不出里头的情致来。

苏珏那日谈的曲子,一首叫《凤求凰》。

另外一首叫《湘妃怨》。

秦朔一手撑着额,一只手在扶手上合着乐声打着拍子,《凤求凰》乃是一首求爱的曲子,曲调热情奔放,难道苏珏是在向他表白心意吗?

可是他从前怎么没感觉到呢?

曲风一转变成了哀怨之声。

既是爱他,为何又千方百计的离开他呢?

秦朔难得想了这么许多,从看到苏珏的第一眼到密室里那个与他缠绵至死的苏珏,过往仿佛一幕幕皮影戏一般快速闪过。

哭的,笑的,柔的,媚的,还有心如死灰的。

秦朔从小便生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受尽了凌辱与折磨,从未感受到别人的爱,是以养成了他多疑和冷血的性子。

可是他爱苏珏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想要把苏珏留在身边,想尽一切办法留住他。

从来没人告诉他,怎么去爱一个人,怎么去被一个人爱?

秦朔垂着眸子,挥手示意乐师退下。

少倾,进宝手里捧着个方形长条盒子进来了。

“回禀皇上,画师们的画像画好了,请您过目。”

秦朔接过盒子,取出里面的卷轴,卷轴用红绳系着,秦朔解开红绳后,手上力道一个没注意松了,卷轴便骨碌碌的滚落开来了。

朱红色的墙边,有一枝桃花延伸而出,桃花之下站着个身穿月白色衣裳的美人。

眼尾一点鲜红泪痣,眉眼含情,唇角微扬。

虽算不得十成十的像,但总体来说也有七八分像了。秦朔细细的看了会,又将画收了起来。

“进宝,将这幅画挂在朕的床头。”

进宝应了是。长长的舒了口气,这些日子皇上可是找遍了满京城的画师,做出的画少说也有几百幅,总算是有了个满意的了。

若是再没有,可得累着他再去寻新的画师了。

这些日子他都在忙着找乐师和画师,只冷眼瞧着自家主子虽看起来跟往常无异,但心底里多少还是想着念着苏妃的,否则也不至于这般。

进宝暗自摇了摇头,他一个阉人,不懂什么情与爱,只知道伺候主子,主子高兴了他便高兴,主子不高兴了他这奴才的哪里还高兴的起来。

刚将那副画挂好,一向冷言少语的暗卫统领走到了他跟前,拱手道:“还得麻烦你跟皇上说一声,暂时还没苏妃的消息。”

进宝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自己去说,难不成我去说了,皇上便不动气了?”

暗卫素来鲜少跟人交流,被进宝这一挤兑,只僵硬的立在原地,还保持着拱手的姿势。

进宝叹了口气,皇上如今气不顺,他便是皇上的出气筒,好得也得让皇上发散发散,怒火憋久了可是有损龙体的。

他硬着头皮出去回话的时候,等了许久也未听到暴喝声,也没听到砸东西的声音,好奇的拿余光瞄了眼座上的秦朔,只见他双眸微微闭着,眉心皱成了“川”字。

“皇上,今儿可是您的万寿诞节,你可不能这么愁眉苦脸的,奴才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听说生辰这一日的情绪会影响接下来整年的运道呢。”

进宝卯足了劲想要逗秦朔开心,见他依旧愁眉不展。

忙又道:“内务府一早便在九州清晏布置好了宴席,到时候群臣来贺,普天之下所有人都会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岁的。”

“全天下?”

“那他呢?”

秦朔问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只抿着嘴不再说话。

进宝只得捡好听的回道:“苏妃最是心疼皇上,他若是在,定也会恭贺皇上万寿无疆的。”

秦朔冷笑一声,这话他可不信。

苏珏面上瞧着是任人欺负不还手的人,可性子却犟得很。

“谁知这些恭贺里,有几个是真心的?哪些是假意的?”

进宝见秦朔今日似多有感慨,忍不住劝道:“皇上若是不想去九州清晏,奴才便让他们都撤了吧,免得见了不想见的人愈发的惹着皇上您不快活了。”

秦朔摆了摆手道:“母后既然一番心意,朕身为人子怎么能扫了她想唱大戏的心呢?眼下白雪皑皑,围炉饮酒岂不自在逍遥?”

闻言进宝忙不迭的伺候秦朔更衣。

秦朔又道:“该布置的都布置好了吧?”

进宝躬身替他理着衣袖,“皇上且放心,已经安排好了。”

天下都在他手里?

秦朔细细的一琢磨,嘴角微微浮现出一抹笑来。

待此间事了,他便御驾亲征,一统六国,到那个时候,他倒要看看苏珏还能躲到哪里去?

推开养心殿的门,北风卷着雪花便迎面吹了过来。

养心殿里烧着地龙倒也不觉得冷,这一出门才看清经过一夜大雪,外头早已变成了一片冰雪琉璃世界。皇宫的朱墙碧瓦皆都被掩在这片白里。

倒是多出了一份纯净洁白来。

靠近重华宫的院墙角落里一株三角红梅开的正盛,一簇一簇的火红映在雪白里倒是格外的醒目。

等到了九州清晏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到了。

殿中燃着地龙,一进去便感觉热气阵阵,宛如春日一般。进宝替他将披风取下,秦朔就在众人的跪拜恭贺声里走到了最上面的座位上。

“皇帝来啦!”

太后今日穿了件绛紫色的宫装,愈发衬的她雍容华贵。

“虽说今儿是皇上的万寿诞节,可哀家还是不得不多嘴一句,玩物丧志。皇上是大秦万民的皇上,得心系江山社稷,这些个乐曲再好,偶尔听听当个消遣便罢了,这日日让人在养心殿里奏这些靡靡之音,传出去了岂不是有损咱们皇家威严。”

皇上面上神色不变,冷声道:“母后年事已高,合该好好的颐养天年才是。”说完又对着跪趴在地上的众位大臣亲贵喝道。

“往后若是再敢有人拿朝政之事去烦母后,朕绝不轻饶。”

众人皆不明所以,个个吓得噤若寒蝉。

太后也没想到皇帝会当着众人的面不给她脸面,神色有些挂不住,出言安抚道:“今儿是你的生辰,该高高兴兴的才是,如此说来倒是哀家的不是了。”

秦朔坐下之后,气氛才稍稍缓解了些,众人争相给他敬酒祝贺。

乐声起,有舞女鱼贯而入,身姿蹁跹,舞姿柔美。

就在众人赏乐赏舞的时候,一道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殿中的欢乐气氛。

只见一个满脸是血的宫婢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嘴里大声喊道:“还请皇上给奴婢做主啊。奴婢因昨儿无意间撞破了贵妃跟王爷的奸情,险些被太后身边的毓敏姑姑灭了口,好在奴婢自小熟识水性,这才逃过了一命。奴婢可以对天起誓,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全家不得好死。”

太后垂着眸子,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抖了下,又恢复了淡定之态。

秦朔沉声道:“抬起头来。”

进宝看了眼那宫女躬身道:“回皇上是在慈宁宫伺候的宫女,叫春桃。”

秦朔又偏头看向太后,“母后,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太后呷了口茶,淡然道:“本宫在后宫里几十载,什么样的阴损招数,什么样的栽赃陷害没见过,皇帝不会昏庸到仅凭一个贱婢的口供,便怀疑哀家,怀疑贵妃,怀疑弟弟吧?”

春桃见状忙磕着头道:“奴婢在慈宁宫伺候已五年有余,自问勤恳忠心,不想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太后既然做得出,就别怪奴婢不念旧情了。回皇上的话,奴婢有证据。”

秦朔沉声道:“你有何证据?”

“因着太后有午睡的习惯,昨儿伺候太后歇下之后,我便到偏殿去找贵妃身边的秋痕要些花样子,没成想没找到秋痕,却看到了贵妃跟王爷两人不顾廉耻,青天白日的便在院子里干那种事,当时奴婢瞧得真切,贵妃的双腿缠在王爷的腰上,王爷的右腿上有块暗色的胎记,而贵妃的脚踝处也纹了一只五彩的蝴蝶。眼下让人查验便可知奴婢有无说谎了。”

春桃急急的将昨日自己所见说了出来。

闻言宝郡王和瑞禾皆都慌乱的看向了太后。

太后冷笑一声道:“胡言乱语。旁人若是看到这样的事早就吓坏了,怎么你却看的如此仔细?”

“奴婢自知难逃一死,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奴婢终日在慈宁宫,跟王爷素不相识,若不是撞见了,怎会知晓她腿上有胎记。且贵妃与王爷有苟且之事,也是太后所默许的。太后眼见着皇上得势,才故意纵了贵妃勾引王爷,好留住王爷在身边。”

春桃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通。

“奴婢还亲耳听到太后跟毓敏姑姑说,宝郡王比皇上更容易控制些呢。”<author_say> 谢谢@念暮 的催更票支持呀,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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