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只消在宫门外跪上一夜(1/1)

城东,赵府。

院落里拿着扫帚正在扫地的婆子,趁着休息的空档,将扫帚靠在身上,往手里吐了口吐沫,左右手来回一搓,将扫把挥的虎虎生风,一时间灰尘四起。

端着铜盆路过的小丫鬟,忙拿衣袖遮住口鼻,抱怨道:“扫地便扫地,弄这么大动静出来做什么,仔细吵着屋里头那位,主子怪罪下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婆子仗着自己年纪大,资历比也年轻丫鬟们深,一手叉腰就骂了回去,“你个小蹄子才吃了几年的饭,居然敢教训起我来了,前些日子皇上已经下了旨要攻打齐国,眼瞅着战事就要起了,我倒要瞧瞧还有几日安生日子过,你们这些年轻的丫头们就是没经过事,不知道若是真天下大乱了,那最倒霉的可就是咱们女人......”

老婆子越说越起劲,倒豆子似的将肚子里装的那些故事给倒了出来。

年轻丫鬟哪里理睬她的啰嗦,哼了一声,一跺脚便进了屋子里。

“呀,苏世子醒啦,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奴婢这就去传郎中。”说着就放下手里的铜盆,匆忙往外跑去。

方才院子里的对话,苏珏听的一清二楚,一时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脑子里空空一片,此刻听了丫鬟的说话声,这才回过神来。

“皇上为何无缘无故要攻打齐国?”

那丫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皱着眉头直摇头,“奴婢只在内院里伺候,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世子您别听外头的婆子胡咧咧,饶是就算真起了战事,一时也是打不到京城来的。世子只管安心养伤便是。”

苏珏苦笑,到底是病傻了,这样的军情大事他怎么想起来问一个奴婢呢,又改口道:“你家主子可在府里?我想见见他。”

丫鬟顿了顿,便福身去请了。

只因她家主子交代过,苏世子一应的要求,只要不过分都得应下。是以苏珏来府里半个月,近身伺候的没有一个不上心的。

赵顺然来的比想象中要快。

苏珏不过才喝完药,他人便到了,见苏珏面上似有忧色,便道:“你都知道了?”

“苏珏多谢赵世子的搭救之恩。”苏珏说着就要起身道谢,赵顺然见状连忙将他按了回去,又道:“你身上的伤才将好些,就无需闹这些虚礼了。”

他叹了一声,又道:“亏得也是你命大,先头请了好几拨郎中都说不中用了,后来找了个宫里出来的老太医,你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劳你费心了!”苏珏的声音里透着虚弱,人也恹恹的。

赵顺然琢磨了片刻,下定决心了似的道:“皇上要攻打齐国的事你既已知道了,我便也不瞒着了,索性一道告诉你就是。”

“睿亲王重伤垂危被人从青云山送回了府里,皇上仁厚特意过府去瞧了,隔日便下了旨要攻打齐国。且本世子也是在青云山的山脚下救的你,不知......”

赵顺然自打进了秦国,都是独来独往与谁都不亲近,但这也不代表对外间的事也不上心,他既然已经到了秦国为质,很多事就算他不想也不得不为母国留意着。

苏珏心里咯噔一下。

当时隐修是换了他的衣服然后挟持着睿亲王引开的那些侍卫,如今睿亲王重伤,那么他的隐修呢?

那个傻乎乎的隐修呢?

苏珏不敢往下想了,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滚动着,最终还是顺着眼角滑落进攒金枝的软枕里。

他虽然不知道秦朔在睿亲王府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睿亲王是不是说了些什么?但是他知道眼下他必须要做的就是回宫。

找秦朔解释清楚。

他抬手擦掉了眼角的泪,哽咽道:“能不能麻烦赵世子一件事?”

其实无论前生还是今世苏珏跟赵顺然都没有什么交集,对他也没什么了解,但眼下除了麻烦这个救命恩人,他也没别的法子了。

“你说吧,只要能帮得上忙的本世子定会帮的。”赵顺然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声音里却透着真挚。

苏珏想了想道:“麻烦赵世子帮我雇一辆马车,然后趁着夜色让车夫把我送回宫去。”

赵顺然很是讶异,他虽不知道苏珏跟秦朔跟睿亲王之间到底有何恩怨纠葛,但就他这个旁观者来看,此时回宫定不是最好的时机,正想再劝呢,谁知苏珏却先开了口。

“这些日子已经够麻烦你了,只是我心意已决,还请赵世子成全。”

赵顺然神色一动,同为质子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要不然还是本世子亲自送你回去吧,想来大秦皇帝看在赵国的面子上也不至于太过为难的。”

苏珏想也没想便拒绝了,魏弘毅就是前车之鉴,虽说赵顺然的办法是好,但他着实不忍心伤害赵顺然的这份善心,所有的一切他一人承担即可,实在无需连累无辜之人。

“多谢你的好意。只是这事本就与你不相干,没必要为了我搅进这趟浑水里,不值当的。你若执意如此,只怕我此生都要难安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顺然也不好再坚持,对苏珏倒是高看了几眼。

从前他只以为苏珏只是空有几分美貌,只会一味的狐媚惑主罢了。如今看他说话行事倒颇有几分大家风范,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于是立刻命人去东市集上雇了辆马车,又吩咐人在车内垫上了鹅羽软垫,然后趁着夜色遮掩,悄悄的将苏珏从后门松了出去。

眼看着马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才转身回府。

旁边的小厮躬身道:“主子,就这么放人走了,岂不是太亏了?”

赵顺然双手负在身后,与人相交,贵在品性。有些人你若救了他,虽嘴上说的好听,说要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临了说不定就是农夫与蛇,反咬上一口。有些人虽嘴上不说,却会记在心里,以图后报。

苏珏便是后者。

他来到秦国不求其他,只求保住自身,保住母国就是。至于其他的,他无意相争。

车夫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见半夜里拉了个半死不活的人去宫门口,只觉得晦气的很,要不是为了那几两喝酒银子,他才不愿意接这个活呢。

离着宫门口还有段距离,便将苏珏给扔下了,驾着车快速的离开了。

苏珏身上的伤原本就重,加上一路颠簸,又吹了夜风,整个人只觉漂浮在半空中一样,他咬了下舌尖,然后用着双臂艰难的朝着宫门爬去。

往日里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如今却像是远在天涯一般,苏珏也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手臂上的衣裳都磨烂,连带着皮肉也烂了。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忽然有守卫发现了异常,大喝一声道:“什么人?胆敢深夜闯宫?”

“微臣苏珏,求见皇上!”

苏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跟着便大口的喘息着趴在了地上,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侍卫来禀的时候,秦朔正在练字,只是他心烦意乱,字总也写的不顺手,地上扔了一堆的纸团,进宝在一旁也不敢言语,生怕触了霉头。

“启禀皇上,苏世子在宫门外求见。”

声音一落,秦朔嘴角微微勾起,连手上的字也写得顺畅了,一气呵成。

“等!”

笔锋遒劲的一个字,赫然出现在了宣纸之上,落笔力透纸背。

万事没有把握之前要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也得等,一如他这个皇位,以及此时在宫门外的人。

若不是顾及皇家颜面,顾及帝王威严,他定要手刃秦睿和苏珏这对奸夫淫妇,一解心头之恨。所以他一从睿亲王府回来便让人将攻打齐国的消息传了出去。

为的就是要引苏珏出来。

没成想这一等就是本个月,原本他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苏珏居然又出现了。

“进宝,你让人去请燕妃过来一趟。”

苏珏也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趴了多久,直到乌央乌央的一堆人拥着秦朔到了宫门口的时候,刺眼的亮光让他眯起了眼睛,好半晌才看清面前的人。

依旧穿着明黄色的龙袍,面色阴沉,在他身侧的是一身月白色长衫的燕文澈,两人并肩而立,宛如一对璧人,最扎眼的便是秦朔居然握着燕文澈的手。

苏珏只觉心口堵的厉害,“呕”的一声便喷了一口血,整个人又虚弱了几分。

他强撑着身子跪下给秦朔请罪,“微臣有罪,还请皇上给微臣一个解释的机会。”话还未说完就因为力气不足的缘故,重又趴倒在了地上。

“朕宫里的苏珏此时不是应该在冷宫中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呢?”秦朔的声音阴测测的,低沉的如同来自地底一般。

燕文澈先头在养心殿里见过疯魔了一般的秦朔,吓的有几日都不敢去御前,今儿夜里忽然得了召见,只吓得魂都没了,没成想却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他自然也懂秦朔的心思,于是配合着趴在秦朔的胸前,娇声道:“哟,这不是天仙似的苏世子吗?怎么好端端的把自己个折磨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呢。瞧着可真是让人心生怜惜啊。”

秦朔单手搂着他的腰,冷笑一声道:“要想让朕听你解释也可以,只消你在这宫门外跪上一夜,朕便可以考虑听你一言。”<author_say> 谢谢@知南小可爱的月票支持呀,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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