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比潮水退去的还要快，不过瞬息之间揽月台便只剩下秦朔和苏珏二人了。
周遭安静极了，连蝉似乎都感受到了秦朔身上透出来的冰冷阴寒，不再鸣叫。
“是不是很失望？”
秦朔双眸如鹰般锐利，直直的看向了面前神色淡然的苏珏。
“你以为朕今日夺了母后的后宫之权，又一怒之下杀了燕文澈，协理的六宫的大权便会落在你手上？或许是不是还肖想着朕的后位？”
苏珏恭敬的跪下，“微臣没有！”
苏珏越是这般泰然处之，秦朔就越动气，仿若是他自己猜错了一般，他几步走到苏珏的跟前，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的目光跟自己对视，企图从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瞧出些端倪。
“先前母后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寻常人若是奸情被撞破定会遮掩一二，但是秦睿和燕文澈在众人的围观下，却依旧没有停止动作，你觉得朕会昏庸到相信你的话吗？”
苏珏半垂着眸子，“可皇上不也顺着这个由头，夺走了太后的权利，杀了燕文澈，囚禁了睿亲王，一举三得了吗？”
听到苏珏亲口承认，秦朔气的牙齿打着颤，反手便是重重的一巴掌，“朕便知道你蓄意靠近朕定是有所图谋的。”
说着便疯魔了一般揪起苏珏的长发，狠声道：“你是不是打量着要让朕背上这不仁不孝，不悌不义的罪名，意图搅乱朕的前朝与后宫，外头又让燕国因为燕文澈一事跟大秦离了心，这样便可以保住你的母国了？”
看着秦朔咬牙切齿般怨毒的模样，苏珏有一瞬间的晃神，若是秦朔只是一般的富贵闲散之人，或许他们此刻又是另一番的情景了。
至高无上的权利似是慢慢腐蚀了秦朔的五脏六腑，让他多疑到已经分辨不出善恶了。
他伸出莹白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摸向了秦朔的脸颊，眸中带泪，他实在没力气再分辨了，只轻声道：“皇上愿意怎么想便怎么想吧。微臣辨不明也辨不清，不愿再多言，一切听从皇上发落。”
白玉般的面颊上显目的巴掌印，嘴角上的鲜血，以及那最令秦朔讨厌的悲悯的眼神。
仿佛没有一样不再昭示着他才是那可怜人之人，秦朔嘶吼道：“不，朕偏要听你亲口说，说你接近朕是有图谋的。”
他将石桌上未来得及撤走的东西全部扫在了地上，然后揪着苏珏的衣领，将他甩在了石桌上，一只手掐着他的后脖子，一只手将他的衣裳撕扯成了碎布，漫天的碎布纷扬而下，宛如落花。
看着脊柱骨上那端正的两个字，秦朔手上的动作一顿，整个人似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徒然的抱着头蹲了下去。
想象中的重量并未压下，苏珏回头见到了秦朔不受控制抖动的后背，缓缓的起身将衣服穿好，“睿亲王算计了我，害死了隐修，燕文澈也曾数次暗中害我，我这么做有错吗？我只想报仇，只有将这些人都除去，这样我才能活着，好好的活着，然后待在你的身边。可是你从来都不肯信我。”
“你可知，我苏珏想要什么，从不必假手于人。”苏珏抬手将眼角的泪珠抹去。
然后如一失了灵魂的木偶般缓缓的向来路走去，谁知手却被蹲在地上的秦朔握住了。
秦朔的手很凉，“朕，朕也不想如此，可是朕控制不了自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是这些人那个是拿真心来待朕的？朕不得不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父皇，皇兄，他们是前车之鉴......”
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他抱着头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此时的秦朔脑海里想到的都是宫变那日，漫天的浓烟，到处都是死人，鲜血将填满了宫殿的石砖缝，像是雨水一般流变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他看着父皇，还有皇兄们互相残杀，浮尸遍野。
苏珏第一次见到这么脆弱的秦朔，也是第一次这么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秦朔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冰冰的秦国帝王。
他脚下的步子似是被定住了一般，再也挪动不了半分。
他缓缓走到秦朔的跟前，用自己不算宽阔的怀抱将他环在怀里，秦朔将头埋在他的颈项间，贪婪的感受着来自苏珏上的温暖。
所有人都跟他说，天家之人无真情，作为帝王就必须得冷血，杀伐果断。这样才能御下，这样才能让所有人拜服你，敬畏你。
可是帝王也是人，也有人的七情六欲，也会累的。
可惜却从未有人能懂。
苏珏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柔声道：“阿朔，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的。但是我也是一个人，我用一腔真心对你，当然也奢望你能给我些许的回馈，我不奢望全部，哪里只有一点点，一点点可好？”
秦朔死死的抱着苏珏的纤腰，仿佛要将眼前之人揉进自己的体内一般。
苏珏虽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了，但还是高兴的，他第一次在没有亲密结合的时候，感受到了秦朔对他的在乎，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温度。
秦朔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朕答应你，会试着给你回应，但是......”
他忽然将苏珏给松开，然后扶着他的肩，郑重其事的看着苏珏，“但是若有一日朕发现你骗了朕。朕，朕，会恨你！”
他不说朕会杀了你，不说朕会灭了齐国。
只一句朕会恨你。
苏珏泪如雨下，扑在他的怀里，“阿朔，我可以骗世上所有人，唯独不会骗你。你可知我今日多开心，我几乎都要撑不下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能陪在你身边。”
秦朔轻轻的吻着他眼角的泪，吻他的那颗泪痣。
日光晃晃，树荫点点，蝉鸣阵阵。
席天慕地，浑然忘我。
......
宗人府。
一阵风吹过，月色悄悄掩在了乌云背后，墙壁上的油灯左右摇晃了一下，熄灭了。
守门的侍卫低声嘟囔了一句，掏出火折子想把油灯重新点上，被押进来的睿亲王喊叫了一下午，此刻已经精疲力尽，披头散发的靠着墙坐着。
都是苏珏那个贱人害得，害得他成了阶下囚。依着皇兄的性子，迟早会杀了他的，那个燕文澈不就是例子吗？他可以完全不顾燕国杀了燕文澈，还会留下他这个弟弟吗？
一朝从尊贵无匹的亲王成为任人凌辱的阶下囚，这叫他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咻”
一道暗箭借着暗色直接射进了那点灯侍卫的脖子上，那侍卫闷哼一声就直直倒了下去，一道身影飞身扶住了倒下身形，将他放在地上，又摸着到了桌边将那打着瞌睡的侍卫点了穴。
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一瞬间，睿亲王忙隔着牢门低喝一声：“你是谁？想干嘛？”
黑衣人戴着个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冷漠狭长的眼睛，“想要出去，就闭嘴。”
睿亲王觉得这双眼睛似乎有些眼熟，但是一时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欣喜的道：“你是来救本王的？”
黑衣人在侍卫的身上扯下钥匙，打开了牢门，“快，换上侍卫的衣服，迟了就走不了了。”
两人一路躲躲藏藏，时停时走，一路总算有惊无险，两人顺利出了宗人府的大牢。
再次感受到外面的空气，再次看到满是星子的夜空，睿亲王几乎都感动的要哭了，但是一想到以后他不再是千尊万贵的王爷，而要跟过街老鼠一样，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所有的高兴瞬间消散殆尽。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救我？”
黑衣人沉声道：“一位故人罢了。我且问你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睿亲王沉吟了下，“还能怎么办？逃命啊。”
“混账，你母妃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这大秦的帝王之位秦朔做得了，你难道就做不得吗？同样都是皇室血脉，谁有比谁更高贵些呢。”黑衣人沉声喝道。
睿亲王不知道黑衣人是谁，自然不敢多说，没想到黑衣人居然提及到了他的母妃，又似乎知晓他先前暗中布置的手段，不免起了警惕之心，“你到底是谁？”
“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要打秦朔一个措手不及，你之前隐藏的诸多手段，这个时候不用何时用？到时候让太后在宫里和你里应外合，打着推翻暴政的旗号，未必就不能成事。”黑衣人狠声说道，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
睿亲王脑子里有些乱，一时犹疑不决。
黑衣人又喝道：“成大事者，最忌婆婆妈妈，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就凭你这样的，哪怕给你准备十年也不可能取代秦朔成为大秦的帝王的。”
身后似乎有无数的火把亮光追来，马蹄声，叫喊声将这黎明前的夜搅醒。
睿亲王一咬牙便道：“富贵险中求，待本王出城后，便即刻召集人手。凭着京城的几千禁军，料想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黑衣人这才点了点头，“这还有点男子汉的血性。你放心有我助你，此次一定会一举拿下秦朔的。”
说着两人便钻进了一条漆黑的小巷子里，很快消失在了浓郁的夜色里。
......
养心殿里，
烛火摇曳，
秦朔放下手中的折子，捏着眉心道：“人可放走了？”
进宝躬身回道：“一切都在计划中，睿亲王已经逃出去了。”
秦朔攸的一下睁开眸子，眸中寒光四射。<author_say> 谢谢@无心人i ，@诺宸俊，@12678 的月票支持呀，么么。
提前剧透下，接下来会有大招哦。咱们苏珏宝贝，这次真的要走了，要离开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