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之意(8)(1/1)

路铭心遥遥看到这二人站在这里,仿佛有恃无恐,心中就升起些不好的预感,催动飞剑想要将顾清岚挡在自己身后,但顾清岚已挥了衣袖,飘然飞身上前,落在了七修子面前。

哪怕来了上千修士之众,七修子眼中也仿佛只有顾清岚一人,看他落下,还对他笑了一笑:“多年不见,青帝陛下还是如此清圣绝色、风姿动人,可惜我上次同青帝陛下相见时,还装在那老朽的身躯中,不能多夸赞一番,实为憾事。”

顾清岚微顿了顿,开口道:“上次你已藏身在七修子体内,所以才能知晓贺沅地宫所在之地,姜晔也是你带去的吧?”

七修子若只是个普通修士,就算可令自身容貌变老,却不能再令其恢复青年之时,他如今这般大方地露出青年样貌,足见他已可随意改变自身年龄。

这具皮囊或许最先是七修子的,却不知早在何时,就已变成了那魔物栖息之所,而所谓的七修子,也正是那魔物本身。

七修子又微微一笑,他如今恢复了青年相貌,脸上也不再有胡须,直显得眉若远山,目似含黛,若他当日在地宫中就是这副样貌,李靳也肯定舍不得叫他躺在地上。

倒是跟在李靳身后落地的沈锦瑛一看他相貌,就微微变了色,走到李靳身前,在他耳旁轻声说了句什么。

七修子也丝毫不再遮掩,笑了一笑就道:“沈师侄定是在同李道尊说,那日杀尽了逸麒宗满门一百七十二条人命的凶手,就是我吧?”

他说出这句话,也正是御剑赶来的道修们纷纷落地之时,听闻后俱都是一愣,随即哗声四起。

夜无印已御剑带着月沧澜赶到此处,也就站在路铭心身侧,听到这句,冷哼了声,就开口道:“成修,你我也是多年不见了。”

七修子“呵呵”笑了笑:“上次我见魔尊时,魔尊可还是随了母姓,名唤慕无印的。”

夜无印的这个“慕”姓虽然对外声称是母姓,但其实却是青帝的“沐”同音而来。

此时被顾清岚本人听到,夜无印难得红了红脸,才又冷笑:“你处心积虑接近我,又构陷于我,不就是因当年占了沐叔叔身体时,我曾骂过你恶心?我现今看到你,却仍是一般觉得恶心。”

夜无印这句“恶心”,却不知触动了七修子哪个痛处,他脸色霎时间就白了白,连笑容也不再从容,僵硬阴狠了许多:“这数百年过去,魔尊却还是如此嘴硬……也不知当年你唤着我‘小修’,叫我靠在你怀中休息之时,觉不觉得恶心。”

夜无印冷笑着神色坦荡:“当年你伪装成道友在我身旁之时,我自然对你诚心相待,一同历练的道友们相互照拂,也是分内之事,你那时假装受伤,我照顾与你,正是同道情谊,又何谈其他?若要说恶心,我也只是如今想起你那虚伪嘴脸,觉得恶心罢了!”

七修子故意将当年和他的事说得暧昧,他这番话却说得光明正大,掷地有声。

一旁的修士们听着都不由暗暗在心中点头,想到魔尊虽强横霸道,却也实在一贯直率痛快,并无什么黏糊不清的地方。

七修子望着他又冷冷笑了声,故意还拿当年的称呼来恶心他:“无印师兄现下觉得我恶心,当年不还是被我弄得不人不鬼逃去了魔界?还丢了肉身,成了这魂魄不全的剑灵之体,真是可悲可叹。”

夜无印“呵呵”笑了声:“夜某一生虽辜负良多,步步皆错,却也快意恩仇,无怨无尤。总好过你这厮日日藏头露尾,见不得天光苟活于世。”

夜无印这样的人,也跟路铭心一样,同人斗起嘴来,并说不出太多华丽辞藻和弯弯道道,却偏生这股子无惧无畏、目空一切的气势,叫人听了没来由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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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修子也浑然不觉自己在他口中不知为何就是“苟活”了,不欲同他做没完没了的口舌之争,而是望向了顾清岚,又笑了笑道:“青帝陛下这具皮囊,却当真叫我寤寐思服,求之不得……”

顾清岚听着却微弯了弯唇角:“只可惜这具身体哪怕灰飞烟灭,也不会为你所用。”

七修子神色变了变,却又自得笑了起来:“那么青帝陛下是否知晓,我为何要用紫昀的皮囊前往青池山?”

顾清岚却并不理他,仅是微笑着道:“说到此处,你身旁的紫昀是我凌虚师侄的徒儿,也是我徒孙,那身体你既然已经弃用,不如将他还给我们。”

七修子却还是笑看着他,状似温柔无比地微歪了歪头道:“青帝陛下又有几时见我将用过的皮囊好好地还回去的?”

顾清岚也继续微笑着柔和地道:“当年我那具身体,你不就好好地将之还给我了?”

青帝的身体失而未得,却是七修子最大的痛处,他并非是想还,而是被卷入琉璃镜中,被迫得差点烟消云散,只能狼狈逃走,这才不得不又蛰伏了许多年积累实力。

七修子听到此处,也微微变了脸色,而就在顾清岚轻声细语,他稍稍分神之时,就蓦然感到身侧一阵逼人寒意。

那冰霜棱角来得着实太快,他只能急急后退几步,原本被放在他身侧的紫昀却已被冰雪整个包裹其中。

顾清岚凝着法决抬指并出,已将那团裹着紫昀的冰雪引致身后,凌虚真人会意,忙将紫昀整个身子挡在自己身后。

七修子被他猝然逼退了几步,神色已有些不好,却还是笑了笑道:“青帝陛下好眼力,已这小朋友要为我所用了,不过将之冻起来暂且不能行动,也还是除不去他身上魔气,不能叫他还做回你们那个乖乖的小道士。”

他边说,又边望着顾清岚浅笑:“青帝陛下已知你从来都不能救得了所有人,又何苦如此徒劳无功,更何况青帝陛下……却每每你连自己都救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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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修子在同顾清岚说着,路铭心在旁却听得心惊胆战,看他说了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更是不管不顾拔出剑来一剑斩了过去。

这一剑夹带真火灵力气势惊人,七修子却飘然躲了开去,还望着路铭心笑了笑道:“路剑尊怎么如此性急,无缘无故就要砍人。”

路铭心握着手中长剑,紧盯着他沉声说:“你对我师尊做了什么?”

七修子“哈哈”笑了一笑,继续望着顾清岚道:“青帝陛下,这次你这个徒儿倒是一心为你得很。”

路铭心看他还在卖关子,眼中已红光隐现,冷着声近乎一字一顿:“你若敢对我师尊做些什么,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黄泉碧落,我也定要追去将你挫骨扬灰。”

七修子显然对她的威胁不以为意,还又轻笑了声:“路剑尊莫要着急……你师尊那般神仙似的人物,我怎么会想要害他呢?容不下你师尊,要害你师尊的是当年的道修,可不是我。”

跟来的修士们本就对他厌恶痛恨,他此言一出,立刻就有修士喊了出来:“明明是你这魔物害了青帝,又在胡说些什么。”

七修子又笑了一笑:“真相究竟如何,青帝陛下不是很清楚么?怎么你为何不告诉这些昔日道修的徒子徒孙们?你是怎么被自己的弟子亲手种下魔毒,又是怎么被忘恩负义的道修堵在此处截杀的?

“当日若不是魔帝赶来相救,青帝陛下焉能有这个重回人间的机会?只怕早就化为了累累白骨,还要被这些道修黑白颠倒地唾骂。”

七修子这一番实在不像是随口乱说,又跟那日他们在论剑台上所见的情形有些出入,在场的修士都有些震动,也露出疑惑之色。

顾清岚微闭了闭双目,再次睁开双目时,目光仍是淡然无波:“无论当年之事为何,今时今日,你都已站在了天下苍生的对面,你若不除,天下不宁。”

七修子又哈哈笑了起来,他神色间早没了丝毫以往那个敦厚长者的风度,眼梢眉角,全然是冷酷肆意的阴沉,他笑着道:“青帝陛下说我站在了天下苍生的对面,可当年却是贺沅的残魂求我助他报仇雪恨,也是成修求我助他飞黄腾达……于他们而言,我非但没有站在他们的对面,反而是他们的大救星。”

顾清岚已料到贺沅和成修的魂魄早已被这魔物吞噬,听他如此说,就更确定了一件事,微弯了唇角:“你虽可用魔气控制旁人,但若想要全部控制此人,进入他的肉身之内,就必须得到原主的同意……紫昀想必不会答应叫你进去,所以他也只是被你的魔气控制而已。”

他突然这么说,七修子就停下了笑容,冷冷望着他道:“若无原主同意,我是无法上身,只能不人不鬼地飘荡来去,要不是青帝陛下当年必定不肯将肉身让给我,我也不用费尽心思要青帝陛下死了。”

顾清岚又弯了弯唇角:“你如此费尽心机要打开地宫,下面定然有什么对你至关重要的东西,我且来猜上一猜,你自己原本的身体还被封印在下面吧?你如今这般样子,只怕不过是你昔日的一缕残魂。”

被他猜了出来,七修子也仍是阴沉望着他,隔了片刻,才突然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笑了一笑:“所以今日少不得再烦劳青帝鼻息爱一次,为我打开这个地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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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铭心一直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待他稍有动作就要冲过去砍人,却看到他突然抬了手指,捏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法决。

紧接着她就觉察到自己身侧的顾清岚身子微晃了晃,抬手按住了胸口。

她只觉心头一凉,自昨日起隐约担忧之时此刻终于被印证,但她心头却寒凉一片,整个人坠入冰窟。

她耳旁传来七修子得意的冷笑:“这次的魔毒也是为了青帝陛下一人所特制……不知滋味如何?”

他还挑了眉:“既然在琉璃镜的影像之中,我已做了坏人,此刻我若不坐实了这个名头,还真是冤枉啊。”

他边说着,手中法决变幻,顾清岚的身子就又晃了一晃,似是无力支撑,脸色也更苍白了下去。

顾清岚微抿了唇,苍白无色的唇间已渗出点点血滴,透着暗红之色,他抬手将之擦去,还是淡淡开口:“你即使对我下毒,也不会对此刻局势有何影响……你已阴谋败露,穷途末路,还是不要再做无谓挣扎好一些。”

七修子“呵呵”笑了起来:“是吗?我怎么觉得若我用你的性命做要挟,如今在场的这些人中,至少会有几人过来帮我呢?”

顾清岚侧头望向李靳,李靳也正望着他,他咬了牙,将下颌紧了紧,才开口道:“顾师弟虽重,但天下更重。”

路铭心茫然地去看顾清岚,却看他随即又望向了自己,那目光虽然仍是平静若水,却不知为何,看得她心惊,她嘴唇张合了几次,才能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师尊叫我如何……我就如何……”

七修子却没想到这最关键的两人都如此之快的表明决心,微愣了一愣,也就在他这一愣神间,顾清岚突然低声道:“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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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围绕着顾清岚和七修子,蓦然升起一个金色结界,将他二人笼罩其中。

这就是燕氏独门的天罗金光结界,以燕氏家主徽章为法宝,燕氏独门心法催动,结界既成,除非设下结界之人解开结界,不然哪怕一丝灵力,一缕魂魄,也休想从中逃脱。

方才顾清岚和七修子说了那么多,却是要拖延时间,叫燕夕鹤有机会潜入七修子身后,发动结界。

七修子一愣,待看到落入结界之中的只有他和顾清岚,却又笑了:“青帝陛下打算和我同归于尽?这还真是难得的殊荣。”

顾清岚轻咳了声,将口中残血吐出,他们二人此刻说的话,结界之外已经并不能听到,顾清岚就望向他摇了摇头:“我来做我数百年前就应做之事……将你送回你应往之地。”

他话中的意思,却是要将七修子送回到他们脚下站着的地宫之中。

七修子愣过之后,哈哈笑了起来:“原来青帝陛下早就看出我本体了,却又为何不肯对那些喽啰们说?是怕说过之后,他们又无法相信?”

顾清岚摇了摇头:“你是地魔,地魔乃是天地所生,天地不灭,魔心不死……故而你无法被杀死,也无法被净化淬炼,只有将你同你那身躯,和其他应运而生的魔物封印在地宫中,才可保元齐大陆安宁。”

七修子望着他似笑非笑:“元齐大陆安宁,真的有那么重要?你可知成修为何要接纳我?是因他听说青帝陨落后,三山宗门崛起。于是就想到,若是三山宗门湮灭,那自然就有其他宗门崛起,说不准那一日,就轮到他头上……乱世才可出英雄,安安分分修道,多没趣味。”

顾清岚又轻摇了摇头:“蠢痴妄念,世间之人再所难免,所以天地间也才会生出你这等蛊惑人心的魔物……但天地之间,却并不仅只有这些虚妄贪婪,还有更多向生之念。”

七修子听他说着,将手中法决更捏紧了些,唇边的笑容已带了几分狰狞:“青帝陛下说得不错,但别忘了,成修也有四百年功力,如今的你,又能奈我何?”

顾清岚的脸色已更苍白了几分,他却缓慢放开了按在胸前的手,微弯了弯唇:“拜你所赐,我如今倒也已习惯了这等痛楚……”

七修子脸色一变,复又狰狞地道:“你莫忘了,你身上的魔毒唯我可解,你将我打回地底,你仍是要给我陪葬。”

他连番设计失败,确已被逼到穷途末路,此刻只有外强中干地依仗着在顾清岚身上种下的魔毒,期望能够再次逃出去……再次逃出去,他就能再有几百年,有再一次的机会。

哪怕千年万年,哪怕失败多少次,他也要从那深黑无边的地底彻底逃脱,让那已沉睡了千万年的身躯,再次见到阳光。

他眼中的狠毒已像是一只手,从地底的无间深渊中伸了出来,想要抓住眼前这干净无垢的人,将他一起拽入地下。

为何?为何同是生在天地之间,却叫他生得如斯污浊不堪,叫这人生得如此纯白无暇?

所以他要他辗转苦痛,要他染上鲜血,要他横遭背弃,要他冤屈死去……而后,他就能占了那具皮囊,变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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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结界之中散开的荧绿色灵光,那是路铭心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纯粹的灵光。

叫她想起来当年初见云风之时,那个少年眼中如同映着千山万水、碧波无垠,她只用看上一眼,就知道这人将要走进她的心里,叫她永世难忘。

后来云风在她怀中逝去,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尊,她的世界中就又只剩下一片灰暗沉闷,日复一日,望不到尽头。

她混混沌沌时也曾想过,她挚爱之人,究竟只是云风,还是顾清岚?

可如今又到了这一刻,她才又明白,她之所爱,从来都只是眼前的这个人。

不管他曾被叫做青帝,还是曾是云风,她只知道,那是她的师尊,她爱他至深,仿佛隔了千载轮回,历尽无数劫难,才能再将他拥入怀中。

当绿色的光芒和结界的金光一起消散之时,李靳和路铭心近乎同时冲了过去,一起冲上去的,还有夜无印和凌虚真人。

然而他们谁都没来得及抢在路铭心之前去抱住那个人,好像她的渴求,已令她比所有人都还要快地多。

顾清岚轻咳了咳,对她微微笑了笑,抬手去轻抚她的脸颊。

他的脸色并不算太过苍白,站立的身形也不能算太不稳,但路铭心还是抱着他,顺着力道让他缓慢坐倒在苍翠的青草之间。

她手指发着抖,去擦他唇边涌出的鲜红血迹,不想让那些血将他胸前的衣衫染红,却渐渐染红了自己的衣袖。

她身体不停地颤抖,却还是紧紧抱着他的身子,叫他靠在自己肩上,凑过去亲吻他失色的薄唇:“师尊?”

顾清岚对她又微笑了笑,仍是那般柔和地望着她:“心儿,我无事……”

路铭心抱着他茫然了一阵子,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哆嗦着说:“师尊,此间的事已经完了,我们一起回云泽山吧。”

顾清岚将目光转向李靳和凌虚真人,在看到李靳对自己点了头之后,才又对她笑了笑:“好。”

接下来的事,路铭心又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就如同四十年前,她抱着云风从独首山一路仓皇地去往云泽山一样,她还是这么抱着顾清岚,没有去理会任何人,就这么走了。

好在这次她舍不得他再受颠簸之苦,也能记起来自己有飞车,于是就有了能供他休憩之所。

顾清岚也没有像当年的云风一样,时常昏迷不醒,只不过他的脸色却仍是那样苍白,也会断断续续地咳出残血。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毕竟这仍是回云泽山的那条路,这一日他们又恰好在黄昏之时,到了当年路铭心曾抱着云风望向山下灯火的那座山峰。

路铭心将飞车停在了山峰之上,顾清岚被她扶到了车门旁,向下看去,看到那归航的小舟,码头的灯火,就轻叹了声:“四十多年过去,这里也仍是和当年一般无二。”

路铭心抱着他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胸前,隔了一阵才能开口:“当年就是在这里,师尊答应我要陪着我。”

顾清岚轻笑着望向她:“可那日你也说了,你只要云风,别人谁也不要。”

路铭心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身子抖了抖才继续接了下去:“可师尊就是云风,不是别人。”

顾清岚抬手轻摸了摸她的头顶,唇边的笑意有些无奈:“那时你还说,你师尊很厉害,一定会救我……”

他说着微顿了顿,又轻叹了声:“可惜叫你失望了,我救不了云风。”

路铭心听到这里,身子却又抖了抖,她那时一心一意地怨恨着他,却没想过,他就是云风,他非是不想救,而是他也无法救他自己。

七修子说他别说救世,总是连自己都救不了,可最后他确实救了天下……救了天下,也仍旧救不了他自己。

她这么想着,眼中的泪水也无声地滑落了下来,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衫,她又连忙忍住,凑过去吻他,不叫他看清自己的眼睛。

顾清岚轻搂着她,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唇边溢出一声低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次他们终于还是回到了寒疏峰,路铭心扶着他下车,用目光扫过眼前的白色的庭院和落满了雪的紫竹,他微弯了弯唇角:“不知这次能休息多少时日。”

路铭心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问,当年青帝中过魔毒后是撑过了多少日?如今他有没有什么法子能驱除那魔毒,或是仍无法可想?

她也不知道同他在一起的每一日,都仍是偷来的一般,只能紧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前。

他还是温柔地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一般说:“心儿,我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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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疏峰上岁月匆匆,转眼前距离独首山围堵七修子的一战,也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

这数月间道修和魔修也都是风云变幻,夜无印并未公开认了路铭心这个女儿,而是同月沧澜一起回了魔界。

月沧澜也说自己知道去哪里能补齐夜无印的残魂,这样等夜无印魂魄完整,也许就可以像樊昭璟那样,找顾清岚用玉生草重塑肉身。

道修的三宗门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却悄然退隐闭关了几个长老,至于这些人是自己主动退隐,还是情势所迫,退隐也是他们能留下的最后颜面,就不可说了。

这日李靳照旧轻车熟路地上峰来“拜会”,看到顾清岚还是披着一领裘皮大氅,坐在房中持着一卷书,就着暖炉去看。

李靳顿时就“啧啧”了声:“这都阳春三月了,顾师弟怎么还是如此弱不胜风的样子。”

顾清岚连抬眼看他都没看,只翻了一页书,微勾了唇角:“心儿喜欢看我如此。”

想起来他自己走进来时,路铭心那丫头看过来的那好似饿狼一般直勾勾的目光,李靳顿时就有些头疼:“我说顾师弟啊,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那丫头,你身上的魔毒早就去了,也不会随时可能陨落,不然我每次来,那丫头看我的目光,都像是我要跟她抢肉吃一样。”

想起来当初路铭心闹得那一场事,顾清岚也是又微微笑了笑。

七修子用紫昀的身体下毒,他们确实都没有防备到,不过算上青帝之时,顾清岚已经是第二次中了这种魔毒,毒性尚未发作之时,他猜测到也有所察觉,就同夜衾说了。

上一次青帝体内的魔毒是在琉璃镜中被拔去的,而被琉璃镜重塑洗髓的顾清岚的血肉魂魄,却比当初的青帝,更能抵御这种魔毒。

故而在七修子催动毒发之前,顾清岚已用夜衾告诉自己的法子压制过了,毒性发作时也并未损害到灵根,只是在他经脉间游走之后,就被逼了出来。

后来顾清岚将七修子重新打入地宫,又将地宫加固补齐了裂隙,会显得虚弱无比,也吐了不少血,却不是因为中毒,而是和论剑大会上一样,使用法力过度。

只不过那时路铭心显然被吓得狠了,竟像四十年前一样,抱着他什么也不管,就这么走了。

顾清岚原本也不喜欢留下来处理道魔间那些琐事,干脆就图个清静,跟她一同离开了。

这么一来,倒是不管是道修还是魔修,都以为他真的过不了多久就会陨落,许多人为此担忧不已,据说有修士专门为他召开祈福大会,还搞得隆重无比,去者甚多。

顾清岚笑了后就抬头看他:“我每日都同她在一起,也不知跟她说过了多少遍我没事,她若是还不信,我又有什么办法?”

不过路铭心那时也只是关心太过以至一时昏头昏脑,回到寒疏峰后和他日日相对,他身子是好是坏,她应该早就看得明白了。

现在这样,还是太过后怕而已,再说她原本就看李靳不顺眼,现在李靳又是为数不多来打扰她跟师尊二人世界的人,她能有好脸色就奇怪了。

李靳也只能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额头,又对他说起了正事:“云泽山和魔修之间的草药往来,倒是如同你所料般,叫道修和魔修之间的交易也渐渐多了起来……接下来如何去做?”

顾清岚也仍是一笑:“静待时机……你又不是等不起。”

李靳听了也挑了眉,哈哈笑了起来,这就是修士同凡人不同之处,他们有数百年光阴可以等,以李靳的天资,来日渡劫成功,也成散仙之身也未可知。

于是他们就可以这样长长久久地等下去,等到道修和魔修之间的隔阂渐渐消弭,等到有一日,青帝和魔帝当年的心愿也许就可实现。

天下修道之人皆为一体,天下修道之人皆循善恶,为苍生。

一旁躲着的路铭心安静了一阵子,终于还是憋不住,悄悄从门外遛了进来,眼巴巴看着顾清岚:“师尊又要跟李师伯说上很久话,都不理我了。”

顾清岚想他哪次不是同李靳说不到三句话,她就跑过来诉苦,只能对她微笑着招手:“心儿,过来。”

路铭心顿时低声欢呼了一下,跑过来扑到他怀里,也不管还有别人在,就去吻他的唇:“师尊,师尊陪我看雪。”

窗外四季风雪不断的寒疏峰上,又飘起了晶莹剔透的雪花,漫天纷扬,朱砂在雪中带着另外几只拉车的仙鹤展了翅膀,扇起刚落下雪花,仰了头在庭院中昂首踱步。

这一片熟悉之极的风景,他们从今往后,也不知要再看上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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